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谚云:"蛇修五百年化蟒,蟒修五百年化蛟。"而今却说一件嘉靖年间真事,出在湖广黄州府蕲水县,恰与蟒油有关。看官,你道油乃厨下之物,有何可奇?不知此油一味,救得佳人,坏得贪官,成就得孤儿,翻转得冤狱,其间情节,拍案叫绝,故名之曰《蟒油遗珠》。
嘉靖三十七年仲夏,蕲水百里外青螺山,一夜雷电交作,山腰火球滚落,噼啪如万炮齐鸣。天明,乡民见深涧中横亘一条金花巨蟒,粗如米瓮,已被雷火灼死,脂膏流凝,成块成丸,色若赤金,异香远闻。众人欲割皮取脂,却有破落秀才韩文止横臂阻曰:"物既遭天刑,膏当济人事,若私分必招祸!"言罢,取出袖中白瓷空盒,自收一团而去。余人笑其迂,亦各怀数斤,鬻之县城药铺,得银而散。

韩文止家贫,唯借村塾糊口,妻柳氏,素患冻疮,指裂见骨。韩生归,以蟒油少许和温酒,涂帛缚之,三日裂合,七日红肌如初。柳氏喜曰:"君得宝矣!可售之以给薪水。"韩生笑曰:"天膏济我,我亦济人,奈何逐利!"遂于塾中设一柜,书曰"雷火神膏",凡贫者来,分文不取;富者求,则随缘布施,不半年,声名鹊起。

时县宰项梦麟,贪而且酷,闻韩生有灵膏,暗忖京师权贵多好"房中秘药",若得此方,献之可邀上宠。乃遣衙役以"私藏禁方"为由,锁拿到衙,逼令献油。韩生不屈,项宰命夹棍,断其踝骨,油瓶亦被搜去。韩生昏死,弃之荒郊,幸被樵夫救归,而双足已跛。项宰得油,连夜修表,遣心腹家人项喜,押送三十斤入京,只云"岭南异蛇所炼,润肌生肌,久服延年"。
项喜乘舟北上,一路炫耀,至临清闸口,夜泊河下。不料水手中有"赛李逵"水贼二人,窥其行囊沉重,乘醉持刀,劫之入舱。项喜喝曰:"官物也,敢动者死!"贼笑曰:"贪官之物,即是民脂!"遂砍项喜落水,尽掳其银与油,分而散卖。是夜,贼首以油烹炸鱼肉,香透十里,醉饱酣睡。次日,二人俱觉手足麻木,皮肤转紫,未午竟暴卒。河干人疑为中毒,报官检验,腹内皆现蛇形紫纹,众骇然,呼为"蛇瘟"。于是"雷火蟒油"毒名,喧传京师,项梦麟行贿献方之事亦败露。
却说韩生被难后,县中诸生联名上控,抚按震怒,差巡道密查。适河间府报"蟒油毒死"之案,朝廷方知项宰横征,且欲以毒膏上贡,遂下旨锁项梦麟进京。项惧罪,一夕自缢于狱中。抚按嘉韩生清廉,赠匾"仁心义术",更助银三十两,令开药局,仍以雷火膏施贫民。韩生感泣,遂广收孤寒子弟,教以诗、医二业,后成"蕲水双绝",传为一方美谈。
奇哉!同一蟒油也,在韩生则为活人之药,在项宰则为杀身之祸;在贪官则为献媚之资,在水贼则为夺命之毒。可见物无美恶,惟人自召。世上多少机心,翻成祸害;几许仁念,反得安康!此正所谓:
雷火炼金膏,
祸福在人操;
若怀贪毒念,
入口便成刀!
看官,今后但遇意外之财、非常之物,须先把"义利"二字秤量,再作区处,方不堕了"人为物主"的常理。切戒!切戒!
白话文
一、奇闻引子
俗话说:"蛇修炼五百年化作蟒,蟒修炼五百年化作蛟。"现在却要说一件嘉靖年间的真事,发生在湖广黄州府蕲水县,恰好与蟒油有关。看官,你说油本是厨房里的东西,有什么可奇的?却不知这一味油,救得了佳人,坏得了贪官,成就得了孤儿,翻转得了冤狱,其中的情节,令人拍案叫绝,所以取名《蟒油遗珠》。
二、雷火夺脂
嘉靖三十七年仲夏,蕲水县百里外的青螺山,一夜雷电交加,山腰上火球滚落,噼啪作响如万炮齐鸣。天亮后,乡民看见深涧中横亘着一条金花巨蟒,粗如米瓮,已经被雷火烧死,脂膏流淌凝结,成块成丸,颜色像赤金,异香远闻。众人想要剥皮取脂,却有落魄秀才韩文止横臂阻止道:"生灵既然遭受天罚,膏脂应当用来济世救人,如果私分必定招来灾祸!"说完,取出袖中白瓷空盒,自取一团就走了。其他人笑他迂腐,也各自揣了几斤,卖到县城药铺,换了银子散去。
三、佳人试膏
韩文止家境贫寒,只靠村塾教书糊口,妻子柳氏向来患有冻疮,手指开裂露出骨头。韩生回家后,用少许蟒油和温酒调和,涂在布上包裹,三天裂口愈合,七天肌肤红嫩如初。柳氏欢喜道:"郎君得到宝物了!可以卖了换钱养家。"韩生笑道:"天降神膏救我,我也要救人,怎能追逐利益!"于是在塾中设一个柜子,写上"雷火神膏",凡是穷人来求,分文不取;富人求药,则随缘布施,不到半年,声名鹊起。
四、宦囊起毒
当时县官项梦麟,贪婪而且残酷,听说韩生有灵膏,暗想京城权贵多好"房中秘药",如果得到这个方子进贡,可以邀取皇上恩宠。于是派遣衙役以"私藏禁方"为由,将韩生锁拿到衙门,逼迫他献出蛇油。韩生不屈服,项县令就命人用夹棍,夹断了他的脚踝骨,油瓶也被搜走。韩生痛昏过去,被丢弃在荒郊,幸而被樵夫救回,但双脚已残。项县令得到油后,连夜写奏表,派心腹家人项喜押送三十斤进京,只说是"岭南异蛇炼制,能润肤生肌,久服延年"。
五、京师显祸
项喜乘船北上,一路炫耀,到了临清闸口,夜里停泊在河边。不料水手中有个外号"赛李逵"的水贼,窥见行囊沉重,趁着酒醉持刀,劫持进船舱。项喜喝道:"这是官家东西,敢动的就死!"贼人笑道:"贪官的东西,就是民脂民膏!"于是把项喜砍落水中,将银子和油全部掳走,分头售卖。当晚,贼首用油煎炸鱼肉,香味传出十里,吃饱喝醉后酣睡。第二天,二人都觉得手脚麻木,皮肤转紫,不到中午竟突然暴死。河边人怀疑是中毒,报官检验,腹内都显出蛇形紫纹,众人骇然,称为"蛇瘟"。于是"雷火蟒油"有毒的名声,喧传京城,项梦麟行贿献方的事也败露了。
六、翻案团圆
却说韩生遭难后,县里众秀才联名上告,巡抚巡按震怒,派巡道秘密调查。恰逢河间府上报"蟒油毒死人"的案子,朝廷才知道项县令横征暴敛,而且想用毒膏进贡,于是下旨锁拿项梦麟进京。项县令畏惧罪责,一天夜里在狱中上吊自杀。巡抚巡按嘉奖韩生清廉,赠给"仁心义术"匾额,更资助三十两银子,命他开设药局,仍用雷火膏救济贫民。韩生感激涕零,于是广收贫寒子弟,教他们诗文、医术二业,后来成为"蕲水双绝",传为一方美谈。
七、拍案余音
奇啊!同样是蟒油,在韩生那里是救人的良药,在项县令那里却是要命的祸患;在贪官手中是献媚的资本,在水贼手中却是夺命的毒药。可见东西本身没有好坏,全在人自己招致。世上多少机心,反而变成祸害;几分仁念,反而得到安康!这正是:
雷火炼金膏,
祸福由人操;
若怀贪毒念,
入口便成刀!
看官,今后如果遇到意外之财、非常之物,必须先把"义利"二字衡量清楚,再作处理,才不至于违背"人主宰万物"的常理。切记!切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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